本朝阅卷需先将考生姓名用厚纸弥封，再由抄卷人用朱笔抄写一遍。墨卷留根封存，朱卷递交主考官，主考官阅完卷后，再将朱卷送回，与墨卷一同封存。
所以只需查看中榜举子的朱卷与墨卷，就能看出其中有没有动过手脚。
中榜卷都会有主考官提笔写下的“中”字，与其他考卷很好分辨，找出它们并不需费多少力气。
不出所料。
中榜卷的朱卷与墨卷对不起来。
梁则礼眸中墨色翻涌，抓着考卷的指尖因过于用力而微微泛白。
他之前一直不敢想，这些名不副实的考卷是如何躲过重重查阅，送到翁、万二人面前的，如今却是证实了，这其中还有人在暗箱操作。
梁则礼愈发觉得喘不上气，耳边轰鸣。他闭了闭眼，吐出一口浊气，刚想将考卷放回原处，却不慎碰歪了一旁的封纸，发出细微的“嗦嗦”声。
门外的守卫很快警醒，大声喝道:“谁？！”
撞开门一看，屋内不像有人来过的迹象，只有一扇窗半开着，任狂风扑打，像是谁一时疏忽，忘了关紧。
元有仪歪坐床头看着外头黑黢黢的夜，身上的伤已上过药了，但全身还泛着疼。烈烈寒风夹着雨点拍在他面庞上，他闭着眼，感受这个和十二年前一样的夜。
他已饿得不行了。
母亲带着他从家中密道逃出来时根本没顾上带吃的，一路上只想着逃命，只知道往前跑，往前跑，或许就有一条生路。
他和母亲混在流民堆里，周遭是老人难捱的呻吟，孩子虚弱的哭嚎，还有狂风悲怆的呼啸。
“娘……我饿……”元有仪轻声呢喃着，“我想回家，想爹爹……”
他闭上眼，母亲将他搂得更紧了。
许久，一股热流淌进他的唇齿，咸腥浓厚，分不清那是泪还是血。
失去意识前，他记得母亲一直用手掌轻轻拍着他的背，像从前那样哄他睡。他想告诉母亲，他已经不是小孩了，嘶哑的喉咙却再也发不出声音。
思绪飘忽间，似有人在他耳边低语:“好孩子，活下去……好好读书，将来高中状元……为我邹家正名……”
然后，那只手慢慢停止了拍打……
元有仪睁开眼，鼻尖仿佛还弥漫着当年那股浓重的血腥味:“娘，对不起……”
他垂首擦了泪花，却忽觉有一道黑影自他眼角掠过。他狠狠一惊，刚站起身想看仔细，那身影已轻飘飘上了对面屋顶，如一只鸟雀般三两下飞远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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